岛萧

「琰殊」不惜朝(六)

不惜朝(六)

这个山涧,是萧景琰和林殊小时候练武之后常来的饮马的地方,他们一次在山间玩耍时误打误撞发现了这里,这有一条水流平缓的小溪,林殊总是喜欢把马丢到溪边就脱了外衣跳到水里撒泼打滚,萧景琰拉都拉不住,还每次都被林殊泼的一身湿,非得跟他一同下水才行。

可是这一天,林殊却安静的很,一个人盯着饮水的马儿发呆,手上拨弄着长在溪边的野花,心不在焉。萧景琰从马鞍上卸下水壶,递到林殊嘴边,却被林殊一偏头躲了过去。

“怎么了,心事重重的样子,可真不像我们林少帅的作风啊。”萧景琰打趣到。

“景琰,你说,人长大了,是不是都要娶妻生子啊。”
“小殊,你怎么了,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……”

林殊没有告诉萧景琰,今天听母亲跟父帅聊天时提到皇帝舅舅准许了景琰开府建衙,还要给他选位王妃。林殊听到这个消息时完全愣在了原地,连午饭都没有心思用。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萧景琰也是会离开他的,会有自己的家室自己的妻子儿女,就像祁王兄那样。他也是第一次仔细思考他跟萧景琰的未来,百善孝为先,他们两人这般感情虽热烈,但最终是不被世人接受的禁忌,他们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共同面对,不是他林殊懦弱,他可以一生戎马无所顾忌,但是只要一想到萧景琰身为皇子,以后要面对的是朝堂压力,是圣上的龙颜震怒,是深宫里静姨的寂寞叹息,他突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。

“没什么,只是好奇,如果这样不走寻常的道路,是不是就是大家口中的离经叛道,是不是就是……就是书里说的,大逆不道……”

萧景琰一听这话,便着急了:“小殊,你在乱想些什么,我不会娶妻的,我要和你一起,随赤炎大军,保我大梁四境安稳,举世和平!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跟我说喜欢就要在一起的,怎么现下又退却起来?”

“没有的事,我林殊说到做到,怎会反悔,我只是,不知道怎么面对父帅、母亲和静姨。”

“明天我就要去东海练兵了,你马上也就随林帅出征北境,我们离梦想越来越近了,不是吗?等我们都回来,我们就一起去跟他们说清楚,有我护着你,小殊,别怕。”
萧景琰揽过林殊的肩膀,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,夕阳映在林殊的眼睛里像是夜间飞舞的萤火虫,萧景琰看着看着就深陷其中,一点点凑上前,轻轻地靠在了林殊的唇上,轻轻磨蹭。

辗转中萧景琰感到林殊的嘴唇动了动,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,“小殊,你说什么?”
林殊咪起眼睛重重的咬了他一下,眉眼弯弯,摇摇头没有回答。
那是彼时少年的第一个吻,温暖干燥,有夕阳的颜色,野花的味道,溪流的声音。

“你说好了给我的大珍珠可不能反悔!”
“好啦我的小少帅,我就算上天下地也给你找个大珍珠回来,然后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好不好?”
“你个笨水牛,珍珠要去海里捞,你上天上找干嘛,哈哈哈!”
“我不管,反正只要珍珠在,你就相当于与我结了契,要与我偕老!”
少年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越传越远,穿过时跨六年的分离,直直地击在现在的萧景琰耳中。

他知道,他快要到了。

夜越来越浓,惨淡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树枝也所剩无几,萧景琰在山间小路上顾不上看清前方的路就一次次扬起皮鞭,全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飞驰,他心里只想着要快点找到林殊,他想见他,一刻都等不急。突然,朦胧中萧景琰仿佛看见前方有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半空,奈何马儿的速度太快,他一个躲闪不急,被树枝刮下了马,重重的摔在山间的石头路上,脚踝磕到一块凸起的碎石,升起一股钻心的疼痛,他知道这下多半是伤到了骨头,但他心中全部的心思都被林殊的安危牵扯着,迫不及待地要找到他,便顾不上处理伤处,费力地爬起身来,找到前面不远处的马儿,用没受伤的脚踩上脚踏,翻身上马。

忍着疼痛,终于来到那片山谷,果不其然地看见林殊一个人坐在溪边,晚风凛冽,他没有挽发,头发凌乱地飞舞着,就如萧景琰此刻的心情,欣喜又不知所措,乱纷纷没有头绪。林殊听到响动,惊讶的回头,发现是萧景琰后更是又惊又气,但却在片刻过后就恢复平静:“我早该知道是你的,除了你,还能是谁呢。”他的目光接触到萧景琰身上鲜艳的婚服,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迅速闪开,但是萧景琰还是捕捉到了林殊眼中粼粼的水光。

“小殊,这里风大,我们……”
“你穿大红色真好看,跟小时候一样。太子妃的喜服,会更美吧。”
“小殊!”

林殊看也不看他,态度是他们重逢以来难得的柔软,他自顾自的说着:“景琰,你看,这条溪水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?小时候来这里时还能跳进去洗澡,现在怕是一进去就要被这湍急的水流卷走了吧。”

萧景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水流激荡,乱石星罗其中,与记忆里的那条小溪相比,竟是不知充沛了多少。金陵这几年来雨水充足,前几日更是连着下了几场大雨,此处地形低洼,河道变宽水流湍急更是自然,怕是已经称不上是“溪水”,这水流量快赶上一条小河了。

“连水都会变,何况复杂的人心呢。你还不明白吗,景琰,我们回不去了。”

萧景琰忍着痛走到林殊身边,努力稳住身形,不露出破绽:“我从小就没有你心思玲珑,也不曾像你思虑如此之多,但是小殊,我始终不曾明白,为何你总是为自己内心所困,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思量个遍,却唯独不考虑你自己?”

“就算我跟你回去能怎样呢?你大婚已成,大位唾手可得,我以怎样的身份待在你身边呢?权臣?谋士?还是男宠!?就算你可以只手遮天,但你遮得住群臣上谏的折子吗?你封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?你受的起无子无后的不孝之罪吗?你忍得了,可是我!我忍不了啊!我说过,我不会让你走上大逆不道之路。这个想法,在我去梅岭之前就已经生根,年少的我尚且懂得,如今我又怎能放你胡闹?”林殊越说越激动,转过身来与萧景琰死死地对视,他的目光似梅岭的火北境的雪,炽烈又冷冽,伴随着求不得爱别离的挣扎,让萧景琰看着就心痛万分。

“更何况,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林殊了,如今的我,哪里还有与你共肩执手的资格……”

“小殊,是你把我推向皇位,是你让我选妃大婚,是你自轻自贱,是你妄自菲薄,都是你自己成就了今天的局面,我何曾有过选择?你又何曾问过我的感受?”

“都是你自己的心魔,让我们浪费了多少相与的日子,你明明余情未了,却偏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,把那些不舍那些痛苦生吞活剥,林殊,你好生残忍!”萧景琰明白他再不能好声好语相劝,他必须与林殊针锋相对,必须逼他直面内心,他们的未来,已经风雨飘摇,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软弱与退缩。

“你都忘了吗?六年前的傍晚,就是在这里,你答应过我的!那颗珍珠就是我们的信物啊!”
萧景琰激动的摇着林殊的肩膀,妄想从他眼里在看到他们这段感情的一丝生机。

只见林殊苦笑一声,目光看向远方茫茫的黑暗:“那颗珍珠,我刚刚把它扔进水里了,这会子怕是已经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。”
他转过头看着萧景琰瞪大的眼睛,“你若是能把它找回来,我就听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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